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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忠岳飞》:可笑的市井说书

作者:和运超| 来源: |点击:加载中|发布时间:2014-01-17

    号称国内第一部演绎岳飞传奇的史诗大剧终于揭开面纱,果不其然,和过去N多版《杨家将》故事一样低级趣味,一个荡气回肠,可歌泣的故事被弄成华丽闹剧,这,就是眼下国内古装剧可笑的制作水准。

    如果说,这是把过去那部名气不小的古典小说《说岳传》搬上银屏,也确实难免和那些《杨家将》们同样下场,因为小说本身就是三流货色,在堂堂的满清王朝里,它还一度是禁书,因为通篇都对女真充满诋毁和丑化,满清又自称是当年女真之后,而这部小说的作者钱彩为浙江人,大约生活在雍正和乾隆初年,正是当年五代宋朝浙江吴越国钱氏后人,钱氏臣服赵宋以后颇受优待,钱氏自然对大宋被金国欺侮十分不满。时过境迁,满清占据了明朝江山,在江南一带继续欺压汉人,钱彩就把民间对岳飞抗金的故事投射到历史中,写出了这样一个并不真实的《说岳传》,可惜到了今天,唐季礼、鞠觉亮这些香港班底在并不真实的小说基础上,弄出一个更加畸形的电视剧《精忠岳飞》,就和前一阵重拍了一阵的杨家将一样让人看了倒胃口。鞠觉亮还是前面弄出质量颇受好评《新水浒》的导演,这一次也和高希希再拍《楚汉传奇》一样,遭遇尴尬,除了画面赏心悦目,一无是处。

    开篇是童贯谋取燕京战役,岳飞为宣抚副使刘鞈贴身护卫跑去金国向粘罕求救兵。这一出戏是岳飞亮相,好像刻画了岳飞少小大智大勇,不畏惧金人的一股英雄气。不说和历史出入有多远,就这情节逻辑上可信吗?童贯宣抚使手下有许多能征惯战的将领,大宋也并非没有将才,就童贯所带西北军种师道、种师中兄弟,姚平仲,杨可世等等,打起仗来都算是有勇略的,对金辽都不是一副孬种样。岳飞在粘罕营中比射,是挪用马扩的典故。“海上之盟”的时候,马扩在完颜阿骨打亮出骑射本领,被国相撒改、粘罕父子称赞。粘罕也不金国皇帝的儿子,而是阿骨打侄儿,视为亲子。在军中,粘罕一路为左副元帅,而亲子斡离不为右副元帅,当时都元帅是阿骨打的五弟斜也。唐宋年间,一直是以左为尊,北方古代民族从匈奴以来大多以左为尊,像匈奴,单于继承人往往就是左贤王。更可笑的是,剧中把女真人处理成北方草原民族,其实辽国契丹才是游牧习性,而女真生活在辽东山林,是渔猎定居的民族,他们和渤海人有渊源,都是靺鞨人后裔,和高丽也习俗较近,早年女真受不了辽国压迫的时候有大批靺鞨人曾迁入了高丽,所以前些年,韩国还恬不知耻的认为金国是韩国人建立的,其实金国崛起以后就召集大量女真人和渤海人返国,甚至打得王氏高丽臣服,逼他们交出生活在高丽的女真人,因为女真人少,年满十四五岁必须从军,契丹也是,都需要大量人丁壮大力量。

    当然,电视剧的主创不光是对女真金国历史无知,对主人公所在大宋也不见得多了解。例如对岳飞从哪冒出来的就不清楚,岳飞性格也不清楚,好像他是一个完人,假如他是完人,怎会落入赵构君臣的陷阱?如果单纯是因为岳飞要抗金,而赵构秦桧不抗金,为什么主战派的张浚赵鼎也主张罢免岳飞解散岳家军该怎么解释?岳飞的故事显然不是简单的忠奸斗争,有复杂的历史背景。主创根本驾驭不了这一宏大的历史题材,只是整出一个国仇家恨儿女情长的闹剧。

    岳飞曾经在刘鞈麾下原本不假,然后宗泽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也不假,但关于宗泽,关于宋金议和的段落简直是胡扯。然后“靖康之耻”也是一塌糊涂,好吧,都知道这类影视剧和历史是没多大关系,但起码要尊重自己编的剧情,这一段原本对赵构的性格刻画有些新意,表现了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似乎对康王赵构并不是很喜欢,赵构对父兄心中都有一些不满,例如他母亲过生日那场戏,可以说铺垫了赵构后面如何会对父兄生死漠不关心,对收服山河迎回二圣不那么感冒,从情感上,他就不在意。可是,赵构的演绎比较矛盾,他去到金营中的一段戏,硬生生插入岳飞护驾,而且在金营的闯关和接应等情节都很荒诞,还胡乱插入评书演绎岳飞的神勇就更加荒谬。

    然后,赵构逃离京城后被宗泽接走。汴京莫名其妙就被金兵围住,莫名其妙就陷落,没头没尾的大段情节,如果不是多少了解历史的人,相信都只会看得一头雾水,难道观众只需要跟着岳飞一条剧情线就可以纵容整个剧作的神奇逻辑吗?强大的金兵不是一个兀术,对历史而言,斡离不大军才是攻灭汴京的主力,兀术只是他二哥帐下大将之一,斡离不帐下将领主要是完颜家族皇亲,粘罕一路是宗室远房为主,且粘罕南下在太原受阻,因此才会有赵构议和,当时为的是割太原带城池,打通粘罕大军南下途径。而赵构回去后,是宋军一路人马偷袭金军大营失败,金人这才撕毁协议,第二次围困汴京,也才有了靖康耻的大报复。话说回来,宋朝自己保卫京师的士气就低落到极点,大臣将领也很无能,其实兵力很大,但无人愿意献身,好多大臣都一路逃亡。更别说,迷信道教的皇帝请什么六甲神兵抗敌了。所谓二帝北狩以后,赵构登基一路逃避,宗泽出任东京留守,对岳飞重视提拔都勉强说得过去。尤其宗泽试探岳飞对带兵打仗的方略,抬出古代阵图争论这一段戏。宋朝军制从开国以来,历来被人视为重文轻武,积贫积弱,其军事能力是千百年来被嘲笑和愤慨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用兵死板,而死板的原因就是抱着古代阵图不放。从宋太宗北伐开始,皇帝集权,亲授阵图给带兵的大将,大将不敢违抗君命,又因为宋军步军较多,所以仰仗排兵布阵,所以沿袭下来,排兵布阵的能力是将领很看重的,这一点反映了真实情况,但宋朝是否当真“重文轻武”是一种含糊不清的,宋朝建立于武将跋扈的五代时期,而从唐朝“安史之乱”以来,武将的地位就很快达到顶峰,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本身就是职业军人,并非不重视武将,尽管从宋太祖本人就开始刻意提高文官地位,但并非宋朝的文官就是后人印象中的文人,宋朝很多文人有了一定地位后,都可以转换角色成为出色的“军人”,例如张咏、范仲淹、文彦博、沈括、乃至于到南宋的辛弃疾、陈亮、虞允文等人,包括剧中的宗泽,其实也是文人出身,但宋朝未必真是“重文轻武”,只不过宋朝很多军事行动中,预期目的和面临情况有很大差距,而且传统观念落后与时代发展,遇到的对手都比历史上过去的外族政权显得强大,因此尽管宋军整体实力并不算弱,但往往显得十分被动。或许很多人未必相信,我们即使放到南宋末年来看,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足够拉风了,堪称史上拥有最强机动作战能力的军队了,可蒙古灭金花了二十多年,灭宋花了超过半个世纪,从灭金以后算也还拖了几十年,从军事力量看,蒙古大军即使作战能力很强,但要实现整体意图也不是很顺利,宋朝即使作战再弱,但整体实力也比我们传统想象的要好,且宋代后期也出现好些实力强的军事家族,例如固守四川的余家、镇守襄阳的吕家和山东一带的李家等。

    回到剧中来看,岳飞作为南宋初年涌现的中兴大将,前面作为级别较低的将领,在宗泽军中罗里吧嗦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剧情,和金国的对立其实十分拖沓,甚至脱节,双方的矛盾仇恨并不紧凑。秦桧逃回南宋一段也是扯淡,这是一个历史之谜,很多人都相信秦桧在金国已经变节,否则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带着妻子王氏返回。剧中演绎他凭借胆色和口才赢得二太子斡离不收买利用,放回南宋以求达成和议,因此,后来秦桧才成为主和派的骨干。这段戏背景虽然有根据,但不符合事实,斡离不在攻陷汴京以后回师途中就离奇暴毙了,他的死也有疑点,和粘罕的矛盾也是事实。其实秦桧放回是大将完颜挞懒的主意,他是与宋朝议和的积极分子,支持他的是金太宗吴乞买的大儿子完颜蒲鲁虎,不过后来他们都没什么好下场。说到金太宗,电视剧中对金国“太宗皇帝”的称呼更是搞笑,和《康熙王朝》中“我孝庄”有的一比。主创对金宋历史的无知完全糟蹋了十分精彩的内容,对这一类宏大题材,尤其少数民族王朝的历史比中原王朝的要更加复杂,还是得多花的心思搞清楚再来弄才对得起观众,别以为抓一本《说岳传》就可以照猫画虎弄出一个经典来了,笑掉大牙的地方太多。

    例如宗泽的刻画,金朝这边都有人提到宗泽本是一介书生,其实到了几十岁北宋衰弱之际才充当带兵,但剧中似乎宗泽长年带兵,一口一个宗帅,其实对宋朝军制的混乱,是这部剧最最失败的。一开始,还知道宣抚使、统制、太尉这样的正确称呼,后面什么将军、大帅、元帅这样的乱来了。宋朝军中几乎没有称“将军”“元帅”的,像童贯、高俅这样的就是“太尉”,可该剧主创根本一锅粥,既不顾历史事件,也不懂历史习俗,胡乱编排,而且说话也一口现代人腔调,很让人不舒服。

    黄晓明扮演岳飞不是外形不好,而是剧中岳飞过于突出,反让人倒胃口。历史上岳飞和文艺中的岳飞是有较大差距的,而岳飞的悲剧性有着复杂的历史背景,不是简单善恶忠奸可以概括的。尤其到了今天,不是女真金国就是反派,而宋朝就是正派,岳飞的悲剧早就叫人明白,或许宋朝的反派更是害死岳飞的主要祸首。可若细细分辩历史,岳飞的死也不能说没有自己的原因。当然,这需要最后来总结。前面可以看到,该剧刻意把岳飞往“完人”方面塑造,似乎想要增加后来悲剧的感染力,其实适得其反,而岳飞的作用根本也没有那么大,这样下来,无非是一个古装版的“主旋律”而已,根本虚假的厉害。包括前面他与杨再兴的一段恩怨,虽然可以显出岳飞后面“岳家军”的素质,但杨再兴和岳家亲人间的矛盾,也是有点刻意为之,最终也是为了体现岳飞过于“完人”的俗套形象,包括杀他的舅舅。

    在剧情的转折点,也就是宗泽身亡,围绕接替人选引发的紧张态势,赵构来到汴京前后,杜充接替宗泽任汴京留守,但很快由于赵构打算再次难逃而引发天下大势变化,赵构逃跑导致苗刘兵变,韩世忠、岳飞勤王,杜充以救驾之名南下,汴京落入金人手中。苗刘兵变也导致赵构彻底改变对武将态度,伏下要“收兵权”的种子。当然,剧中把苗刘兵变这一节大体比较符合历史,苗刘二人受到王渊的压迫,愤恨贪官祸害老百姓,然后突然起兵,都属事实。但一个重大环节不实则是二人对抗金的态度,剧中设定苗刘二人抗金,逼迫赵构退位有这样的原因则背离历史,实际上苗刘二人扶立太子、请出孟太后听政,在一个就是有意同金人议和划江而治。另外,平定二人兵变的主力不是韩世忠岳飞,而是号称中兴四大将之一的张俊。

    同时,金兀术在剧中也笼络汉人才子宇文虚中,这也是一个有历史根据,但事实有很大出入。宇文虚中受到金人器重是在第三个皇帝金熙宗时,皇帝十分仰慕汉文化,而不是兀术,兀术营中另有一批汉人受到重用,这个剧始终把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拿出来浪费表情,例如宇文虚中教兀术下棋,感觉好像大义凛然地指责女真人不开化,其实早在灭辽的时候,完颜阿骨打一家已经收降许多辽国汉官,所以,原本一个个鲜活而实在的人物成了毫无常识的白痴。

    后半部分,岳飞与韩世忠联手展开追击兀术,收复失地等大战戏份也是儿戏居多,尤其所谓黄天荡水战,韩世忠水军和金国水军你来我往的火炮大战,南宋金朝出现火炮尽管是历史事实,但没有大规模使用,更不会大规模用在战舰上,当时的大炮主要是回回炮,还是投石为主的。

    唐季礼这些香港动作片时代成长起来的,虽然心里抱着对中华历史的崇敬心情,但几十年来根本没有对历史文化做过什么功课,只图解民间传说,点缀一个所谓好看的故事,这么一来,岳飞这个本来在当下显得颇为复杂和争议的人物,更加华而不实。其实,岳飞本来不存在什么争议,即便不贴“民族英雄”的标签,至少他也肯定是个英雄。同样,对女真这般,从阿骨打开始等一班人物,都算是十分了得,或者很有意思的历史人物,可惜,那么精彩的历史故事在一班不懂历史文化的玩家手里成了“鸡肋”,就连请来串场的评书大家刘兰芳竟然也不给一班剧组些指点,好歹说书的不管对后来的文艺作品《说岳》还是对真实的宋金时代历史都该有个比照吧,难道她就任由这些人把岳飞故事和历史“眉毛胡子一把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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